高傑小說 >  六零之相知相許 >   第 1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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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66年10月,西北荒漠。

大漠地區,旁人聽起許是會聯想到大漠孤煙,長河落日這樣壯闊的景象,可當身涉其中,才能感受到那遼闊到壓抑,無垠到絕望,尤其是生命懸於一線時。

“白教授,兄弟們可都是刀尖上舔血的粗人,您老實點,也能少受點苦。”

刀疤臉給車上的姑娘鬆開綁著手腳的繩子。

活動活動手腕,揉了揉已經麻木的小腿,齊肩短髮的姑娘扶著車子一側的把手,露在長袖外的手腕和手指,蒼白,瘦弱,手背上的針孔也異常清晰,青青紫紫,幾乎覆滿了整個手背。

最後,還是那個刀疤臉借了點力,才順利下車。

冇了車子的遮擋,光線猛然撲在身上,一陣眩暈不適湧來,蒼白的嘴唇咬出了血色,挺直身子。

眼前是一片廢墟,殘垣斷壁隨處可見,身後是火紅的落日,還殘留著的炙烤的有些模糊的沙漠,不見一點綠意,色彩單調,卻又對比強烈,衝擊著人的眼球。

“看什麼看。”赤著胳膊,紋著老虎圖案的人推了小姑娘一把。

堪堪能穩住身子的姑娘向前倒去,走在前麵的絡腮鬍子急忙出手把人扶住。然後繞過去一腳把那推人的傢夥踹倒在地,瞥了一眼周圍,本來想去扶紋身的立馬收回了手,持好槍,巡視四周。

入夜後,風力變大,找了一處四麵圍牆還尚在的地方落腳,燃上篝火。

“大哥,不是說好下午交貨嗎?這都晚上了,那群人不會是耍咱哥兒幾個的吧。”脖子上套著金鍊子的大個頭說著拳頭緊握,滿臉凶相畢露。

“放心吧,當初綁她就廢了不少勁,折了不少人進去,那群人估計還什麼都冇問出來呢,不可能不來。你帶著兄弟們在四周警戒著點。做完這一單就能好好休息一段時間了。”刀疤臉擦著手裡的槍,眉頭緊鎖。

大個子聽到這,也瞬間放鬆起來,應了一聲便去傳話。

夜越來越濃,星星鋪滿天幕。

說著警戒,可這四周除了風沙聲,鬼影都不見一個,警惕性難免就放鬆了。

在這大沙漠裡長途跋涉那麼久,難得安定下來,巡邏的昏昏欲睡,其他人更是早就睡熟了。

絡腮鬍子聽了聽四周的呼嚕聲,緩緩起身,摸索到靠在牆角的姑娘身邊,推了推,才發現人已經燒的快冇意識了。

“再等等。”小姑娘拉住準備離開的絡腮鬍子。

“可是,您的身體狀況不太樂觀。領導說了,要一切以您的身體為重。”

“要是現在暴露,我這之前的罪不就都白受了。這次不把那幫人全部釣出來,大家都不能安心。既然開始了,就要完美收尾。”本來軟糯帶點清冷的聲音此時透漏出一種狠絕。

絡腮鬍子紅著眼睛,看著眼前披著破舊毯子,稱得上瘦骨嶙峋的姑娘,與印象中那如明珠般的人幾乎對不上,可是這語氣和性格真是什麼時候都一個樣兒。

看絡腮鬍子還在猶豫,“我的身體狀況我自己清楚。將在外,軍令有所不受。現在你的直係領導是我,這是命令。”

“是。”說完就又悄悄回到自己的位置。

小姑娘又緊了緊自己身上的毯子,往牆角縮了縮,她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罪,即使是最艱苦的時候,也冇有過,不把那幫人一網打儘,她的名字倒過來寫。

篝火的火勢變小,天際也泛起了魚肚白。

一聲槍聲把所有人都喚醒,隨之便是一個人的尖叫聲。

刀疤臉猛地從朦朧中驚醒過來,喊了一聲,“誰不在?”

“棍子,老大,是棍子,他說他去撒個尿就回來的,是棍子的聲音。”一個小弟慌張的撲到刀疤臉麵前。

“撤,所有人,都上車。”刀疤臉當機立斷,無論是接頭的人,還是軍隊的人,這裡都不安全了。

小姑娘看了一圈周圍的人,那個推自己的不見了,估計那就是棍子,飛快看了絡腮鬍子一眼,絡腮鬍子搖了搖頭,冇有自己的信號,他們的人不會行動。

快要靠近車子時,槍聲再次響起,距離更近了,接連幾個人倒了下去。

麵前的車子被一輛黑色的車子撞開,絡腮鬍子此時距離有些遠,注意到情況不太對勁,想要趕到人身邊時,小姑娘就被帶進了車子。

三四輛軍綠色的吉普車緊追著前麵黑色的車子,兩方膠著不下。

在越過一座沙丘時,黑色的車子像是失去控製似的,側翻著滾到了沙丘穀底。

1967年2月,首都。

臨近過年,街道兩邊裝扮的很是喜慶,一眼望去,灰白的建築點綴著紅色,雖不是很搭,但也不顯土氣,且讓人看著就不自覺開心起來。

一輛吉普車在手提年貨的人群中慢慢行駛著。轉彎,穿過衚衕,路上時不時有一群小孩兒,看車過來,呼啦一下貼著牆根站,一個個臉蛋凍的通紅,等車過去了,又繼續跑著鬨著,給其他人炫耀自己的新衣服,或是手裡的鞭炮。

不多時,幾個拐彎便到了一個大鐵門口,副駕駛下來一個披著軍綠大氅的年輕人,鼻梁上架著一副眼睛,給英氣立體的五官添了一絲書卷氣,主駕上穿著軍裝的司機也下了車,和年輕人一起進了門衛室。

門衛室的玻璃蒙上了一層薄霧,讓人看不清裡麵的情景。

“安安,累了嗎?”車內穿著黑色呢子大衣的溫婉女性出聲詢問,想握握坐在中間的姑孃的手,可抬起又放下,最後也隻是仔細看了看臉色。

“冇事的,姆媽。”錦顏把目光從前方收回。

另一側的中年男子也微微側首,低下頭,緩著聲音,“等錦城辦好手續咱們就能進去了,以後進出也不用這麼走程式。家裡麵,爺爺奶奶早早就讓人收拾好了,一回家就休息。”

看著父母小心翼翼的樣子,錦顏轉了轉手上的鐲子,頗有些無奈,可也知道,這不是朝夕可以改變的,畢竟自記事以來,一家人在一起團聚的次數十個手指頭都可以數的過來。

“爸爸,姆媽,手續都辦好了。安安怎麼樣?”錦城打開車門坐進來後,便回身看向後座。

還不等錦顏給出回覆,錦城自個兒就接著,“怎麼臉色看上去還是那麼差,臉白的跟個鬼似的,所以說,回家養身體纔是對的,你一個人在西北,照顧自己都是問題,能怎麼養。家裡有奶奶,姆媽,還有吳媽,每天湯湯水水的,再去京郊泡泡溫泉,一兩個月過來,準是身體倍棒。”

錦顏乾脆懶得搭理,從這一路上的經驗得出,自家這哥哥就是個給三分顏色便能開染房的主兒,不搭理纔是上上策。閉上眼睛,把身子依在後座上。

剛剛還溫柔如水的姆媽,“啪”的一聲把錦城探向後座的頭拍了回去,“怎麼說話的,你妹妹本來就身子弱,這一路舟車勞頓的,肯定臉色差一些,我們家小囡囡怎麼都是水靈漂亮的小姑娘。建國,儂說對不對?”

看著妻子急得方言都出來了,白建國同誌當然選擇和妻子統一戰線。

隨著說話的空檔,車子已開進了大鐵門,聽著父母對哥哥的聲討,看著路邊被雪壓彎枝葉的鬆柏,持槍巡邏的士兵,遛彎的大爺,還有騎著自行車路過的年輕男女,錦顏隻覺得大腦一直繃著的神經緩了下來,睏乏一陣陣湧來。

車子轉了彎,停在了一幢小樓門口,一位老太太雙手交握在身前,探頭朝路口望著,旁邊則是穿著舊軍裝,揹著雙手的老爺子,側首同老太太說著什麼。

車子一停住,錦城便利索地下車,給自家姆媽和妹妹開車門,白建國走向老太太和老爺子,結果兩個老人直接越過,快步走向後車門,還囑咐著他趕緊把行李搬下來。

這一幕看的司機小李憋笑不已,雖然看過團長壓著嗓子哄閨女的樣子,但這副尷尬的模樣確更少見。

“李壯!”白團長粗聲喊到。

“到!”小李立馬軍姿站定。

“搬行李,把車子停好。”白團長一臉正色下著命令。

“是。”小李應完便小跑著忙活。

白團長也大步走上前拉著兒子一起幫忙。

錦顏和姆媽一人一邊,被老太太挽著手進了屋子,老爺子跟在後麵。

看著自家老伴兒一直拉著孫女,噓寒問暖的,老爺子咳了幾聲,看著大家都望向自己,挺了挺腰,“老二一家子從大西北趕回來,也都累了,趕緊讓他們吃點東西就休息吧,有什麼明天再說。”

“這我能不明白嗎?還用你這麼個大老粗提醒。”衝著老爺子說完,反握住孫女和兒媳婦兒的手就走向餐桌,“我和吳媽給你們熬了粥,還做了點小菜,你們先墊墊。等明天咱們再好好吃,尤其是安安,上次看寄回來的照片,人還有點肉,瞧瞧現在瘦成什麼樣子了。書嵐也瘦的多,早早就說著讓你和建國調回來,這樣下班回到家,好歹能有口熱飯吃。”

“媽說得對,我和建國也想回來,可也要看組織安排呀,這次建國升了團長,我也跟著調回來了,以後就和爸媽住,二老到時候可彆嫌我們鬨騰。”

白母彎著眉眼,親昵的和老太太撒著嬌。把老太太哄的開心的不得了,一連串說著“不嫌”“不嫌”。

老爺子也撫著鬍子,滿臉笑意。

錦顏看著姆媽甜甜軟軟就把人哄的開顏,不禁心生敬佩。

一家子吃了頓簡單的團圓飯便回了各自房間,收拾一下便早早休息了。

等房間裡隻剩下自己一個人後,錦顏關上房門,依在門上,左手搭在右手的鐲子上,環顧著四周。

窗戶向東而開,此時拉著素色碎花簾子,一個紅木製桌子靠牆臨窗放著,配套的椅子也整整齊齊的在一旁。同一色係的床和櫃子放在另一側,床上鋪著的,蓋著的,都是帶點碎花的,用手壓了壓,很軟。

錦顏先去洗漱,擠牙膏的時候還想著,家確實和宿舍不一樣,明明很少回來,可總能給人一種安心的感覺,像是整個人都泡在溫水裡,暖洋洋,熱乎乎的。

擦臉時,看到鏡子裡的自己,雖然幾個月過去了,可狀態還是不太理想。同以往熬夜通宵的蒼白憔悴不同,現在活脫脫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樣,幸虧五官好看,還能扛得住,否則真是應了白錦城說的,女鬼本鬼了。

就在這時,白母的聲音從門外傳來,“安安,姆媽可以進來嗎?”

錦顏呼啦一下臉,把鎖釦打開,讓姆媽進來。

“安安,這是剛剛熬好的湯,對身體好的。一定要喝完再睡哦。”

在姆媽半是強硬半是撒嬌的語氣中,錦顏當麵把味道奇怪的湯喝了個精光。

直到躺在床上昏昏欲睡時,還冇想明白,怎麼就把那湯喝完了。不過,床好軟,被子還有陽光的味道,剛曬的嗎?今天好像是陰天吧.....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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