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神州浩土,北方某處。

此地頗為陰森晦暗,似是祭壇一類場所,紋飾古拙,器物多已腐朽,中間方土台上卻突兀地擺放著一個大石棺。

石棺前五步處,立著一個麵容秀美的少女,一襲水綠色衣裙鮮妍明麗,多少和四周有些格格不入。

如果有魔教中人在此,或是正道中見多識廣之士,當可認出這是狐岐山鬼王宗,現任宗主之女,碧瑤。

隻是這位碧瑤小姐,不知為何,卻會出現在這僻鄰漠北之處。身邊還帶著一個作尋常農戶家打扮的女童。

碧瑤正打量著眼前石棺,忽然心頭一緊,她耳聰目明,頓時察覺,不久前自己來處,有輕微的腳步聲。示意那小女孩不要出聲,碧瑤拉著她閃身躲入柱後,自己屏息凝神,留意著外麵動靜。

來者似是一個人,隻聽得此人步伐不快,頗為謹慎,似乎也在探路前行,行跡也與她來時相似。那人轉出耳室後,腳步聲卻驀地消失了。

碧瑤微微皺眉。忽而一道青光,電射而至,如疾風撲麵,轉眼已至眼前。

碧瑤吃了一驚,猝不及防,祭起傷心花擋去。那人似乎有些忌憚四周朽壞的梁柱,隻是要逼出陰影中的人,因此這一擊也未出全力,卻還是震得碧瑤藏身之處轟然倒塌,煙塵飛揚,撲簌簌落下許多灰土。

女孩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,間不容髮之際,碧瑤拖著她終於還是躍了出去,卻忍不住嗆咳起來。

塵灰漸散,現出眼前之人的身形容貌。蕭逸才長身玉立,朗眉星目。看清埋伏在此處的是碧瑤和一個小孩子後,麵上也露出十分驚訝的神情來。

兩人初次見麵時,蕭逸才正化名小周,潛入煉血堂,身份則是煉血堂新收的一個普通門人。如今儘管衣著打扮全然不同,蕭逸才身著青雲門通天峰弟子服製,碧瑤還是馬上就認出了他,臉色瞬間沉了下來,“是你?”

蕭逸才迎著她的目光,神色平靜,久而反笑,“想不到你還記得我。”

碧瑤冷哼一聲,“流波山上,有人在我聖教中極儘挑撥離間之能,如何不記得?”

這話一出口,已是十分尖銳了。碧瑤知道眼前這人道行精深,是連父親都稱讚過的——青雲門中年輕一輩,當以他為首。

上次在流波山,碧瑤和他曾有一場鬥法,她危急之中祭出合歡鈴,卻險些死於蕭逸才七星劍下。

兩人正魔有彆,卻在這詭異墓中狹路相逢,碧瑤心下不安,嘴上卻是無論如何不肯相讓。

蕭逸才卻好似全不在意。隻那一絲笑意卻緩緩收起,麵色凝重,轉身仔細端詳著眼前的石棺。

小女孩聽得碧瑤語氣中的寒意,向後縮了縮,抓住了碧瑤的衣角。

“大姐姐,他是誰?是壞人嗎?”

碧瑤聞言一怔,貝齒輕咬,而後冷冷道,“隻怕在他眼裡,我纔是他欲殺之而後快的壞人吧。”

小女孩一愣,向站在一旁的蕭逸纔看去。

蕭逸才凝視著懸棺,忽然輕聲道,“留神了。”

小女孩忽覺肩上一緊,是碧瑤摟住了她,抬頭望去,碧瑤秀眉緊蹙,雙唇微抿。握住她雙肩的纖長手指,也有幾分涼意,透過她單薄的衣衫。

蕭逸才向她們這邊看了一眼,自是瞧出,碧瑤正全神戒備著他,目光又在被她攬在身前的女孩身上略停了停。再開口時,語氣平淡。

“你不必如此。這孩子隻是個普通人,又這樣信任你,我難道能在她麵前和你動起手來麼?”

說罷,左手作法決,右手一引,呼地一聲,直接將那石棺的棺蓋掀了開來。

小女孩尖叫一聲,碧瑤攬著她急向後退幾步方纔站定,白光閃爍,祭出了自己的法寶“傷心花”,頓時將這洞中照耀得有如白晝一般。

碧瑤怒道:“你做什麼?”

蕭逸才一動不動,碧瑤站在他身後,瞧不見他的臉色,卻看到蕭逸纔對她打了個手勢,碧瑤微一猶豫,還是走了過去。走到石棺前,還不忘用手擋住了小女孩的雙眼,待看到那石棺中的景象,不由大驚失色。

棺中空間頗大,發黴的潮濕味道撲鼻而來,內壁到處都是扭曲的黑色人形,似餓鬼號哭,怨魂索命,鬼氣森森。底部卻用怪筆畫著三個人,一人著藍衣,一人綠衣,一個身量未足,似是孩童模樣。三人似是被周圍無數黑影扯住手腳,形狀極是可怖。

碧瑤臉色蒼白,死死咬住下唇,四下一片寂靜,小女孩被她緊緊摟在身前,屏住了呼吸不敢睜眼,連蕭逸才也沉默著冇有說話。

她聽到自己的心,狂跳不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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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刻魂棺?”

蕭逸才和碧瑤此刻正站在這個祭壇樣式的房間一角,他們不約而同地,都離那令人不適的石棺,遠了一些。

“多半便是此物。”蕭逸才沉吟道,“我在記載世間大凶之物的古籍上見過。生人魂靈拘刻於其上,效同惡咒,如影隨形。除非被吞噬之前既已身死魂消,不然就要成為這棺上的怨魂之一了。”

碧瑤清麗秀美的麵容變得有些陰沉,“看剛纔那個樣子,隻怕……已經死了數百人了!他們的三魂七魄,還困在這棺中。”

她儘量控製自己不去想剛剛看到的場景,可自己和那小女孩,還有眼前這個人的樣子,確是被刻在那石棺上無疑。

碧瑤忽然道,“若說有禁製,何以你方纔開棺,卻感覺不到棺中陰靈有半分想要掙紮衝破之意?找到陣眼,便能破解麼?”

蕭逸才點頭,“古籍記載,青雲門一位師祖在神州東南耗費七七四十九天,終於尋得陣眼,破去了’懸棺大陣‘。看此地荒廢了至少也有上千年之久,又鮮有人來,但凡不是如此僻遠,隻怕早就被人所破了。”

碧瑤一雙美目纔剛剛亮起希冀之色,複又染上一層陰霾,歎了口氣,“七七四十九天?再這樣下去,隻怕捱不過七天,哪裡還有七七四十九天給我們冥想了。”

她伸手到腰間,習慣性地先握了一下合歡鈴,欲去摸裝著乾糧的袋子,卻倏然一驚。

合歡鈴,竟在微微顫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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