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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皇李夙還是平王的時候,就是梨園常客,身邊戲子不絕。如今登基做了皇上,喜好未減,反而更甚,樞相戚如晦投其所好,在宮外設立玉臣司,專門替皇帝廣羅天下俳優樂人,擇姿色、技藝上佳者薦為伶官,以供皇帝消遣取樂。
新皇登基後,這玉臣司也變成了半私半官的禦用玩樂之地,名義上隸屬宮中教坊。
連城進玉臣司的第二日,便被引薦給了皇帝。
果然,皇帝見之大喜,不僅重重有賞,還加封他為協律郎。
三日後,一紙詔書到了玉臣司,宣連城酉時入宮,為皇帝的晚宴獻樂。
內閣屏風後,連城沐浴畢,起身瞥見案台上擺著的嶄新宮服,眉頭微蹙。
他一邊更衣,一邊又想起戚如晦前幾日交代他的話:
進了玉臣司,你就不再是七煞門的殺手,而是伶官連城。切記,一不可展露武功,二不可透露你與我的關係。你要做的隻是討聖上歡心,還要留意朝中諸臣的動向。
從內閣出來,廳堂的窗子被打開了,連城看了一眼,陣風呼入,攜著冷氣。
他從桌上端起一小杯熱茶,飲了一口,道,“你回來了。”
背後的人遂走到他麵前,拱手道,“堂主。”
來的人是七煞門副堂主鬼影,幾日前去城外執行任務,今日方歸。
“在這彆叫我堂主。”連城撂下茶杯,“任務完成了?”
“該死的人都已經死了。”鬼影答,接著又問,“你,不回七煞門了麼?”
“暫時不回。”
“那你來玉臣司,是戚大人的意思?”鬼影明知答案,還是多問了句。
連城冇答。
默然了片刻,鬼影從懷裡掏出幾把袖箭和一瓶藥,遞給連城,“帶著防身。”
袖箭是連城的,名曰飛霜。
不過他冇有接,“不必了。我是去伺候人的,不是去殺人。”
鬼影聽著,攥著袖箭和藥瓶的手緊了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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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和宮。
連城一襲赤色宮服,入殿行過臣禮,抬眼間,心中不禁顫栗,怎麼他也在。
“平身。”皇帝笑著,轉頭向李沐,“皇叔,這就是朕跟你說的,前日裡新得的伶官,名叫連城。”
李沐飲了口酒,戲謔道,“一介倡優,如何連城?”
“皇叔有所不知,這伶官不僅模樣俊俏,曲藝更是驚為天人。今日便讓他演奏一番,皇叔也算是有耳福了。”
“是麼。”李沐麵上帶笑,語氣卻透著一絲冷意,“那臣可要仔細聽聽,看他到底是如何驚為天人。”
連城撫琴坐定,撥絃三兩聲,一曲陽春白雪,徐徐繞梁。
弦上指如流水,心下卻不能安,連城忍不住餘光瞥向李沐。
隻見李沐麵色如常,正與皇上把酒言歡。
行刺那日自始至終未曾露麵,如今又隔數日,他應是認不出自己。連城暗想。
幾曲過後,皇帝已是酒至半酣,拉著李沐問,“王叔覺得曲如何?”
“甚好。”
“那人又如何?”
“也好。”李沐笑笑,話頭一轉,“隻是。”
“隻是什麼?”皇帝興致正濃。
“隻是不知為何,這連城公子,總讓臣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。”
連城聽著,手上一滯,一處音慢了半分。
皇帝被酒意籠著,並未察覺,隻笑道,“皇叔說的是,朕也頗有同感。可謂得遇妙人,相見恨晚。”
宴畢,皇帝醉了八分,一眾宮女太監們連忙前來侍候。
連城匆匆行禮,退出殿門,身後四五個小仆跟著,要往宮門的方向去。
行到一半,忽見一人影立在身前,連城抬眼,心中一驚,強顏行禮道,“末官連城,見過懷王。”
“免了。”李沐擺手,笑道,“連公子命夠大的,挨我那一掌,竟還能活到現在。”
按論一般人冇有這麼好的觀察力和記憶力,可李沐偏偏有這個能耐,即便連城那日拚死護住麵具,此刻李沐仍是起了疑。
不但起疑,還頗為篤定。
“恕下官愚笨,聽不懂王爺的話。”連城故作鎮定。
“是聽不懂還是記不得?若是忘了,不妨再跟我過兩招,好好想想清楚。”話音落,李沐一掌襲向連城左肩。
連城本能往後退,掌風勉強擦身而過。還好,力道不重,看來隻是試探。
“很好,出招吧。”李沐又一掌。
連城望著李沐,心中疾思,此時一旦出手,李沐必會斷定自己就是那日行刺他的凶手。如此一來,必死無疑,還不如硬撐到底,拒不承認。皇宮之內,他應該也不敢貿然傷自己性命。
“下官不會武功,怕是不能與王爺切磋……”連城話未說完,已是一掌挨在身上,當即嘴角流出血來。
身後小仆不曾見過這般場景,嚇得齊刷刷跪在地上,求李沐饒了協律郎性命。
李沐哪裡能信,一手抓著連城手腕,怒問,“為何不出手?”
“……下官說了,不會……武功……”連城忍痛,隻覺得腕骨要被捏碎了,掙脫不下,無奈想著手廢了也好,不能彈琴,也便不用留在皇帝身邊伺候了。
正胡亂想著,卻聽見不遠處一個熟悉聲音傳來。
“王爺息怒,何必跟一個伶人過不去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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